聽見一聲呼哨，之後萬箭齊發，鋒利的箭簇盡數射進我的胸口！

我猛地睜開了眼睛！

喘息了片刻後，我逐漸冷靜了下來，可心臟還是如同擂鼓一般跳動。右眼皮狠狠跳了幾下……我摸了摸眼睛，預感到這不是什麽好兆頭。

我每日睡的時辰越來越多，當我廢力地睜開眼皮，已經是馬上就要入夜了。

我看了看外頭的太陽，日已西沈，整個隱劍閣昏昏沈沈的，這樣的氣氛，總讓人覺得沒什麽好兆頭。

我聽人說，林美人這幾日將要臨盆了。

如今我一醒來，身邊一個下人都沒有，我努力支起身子，只見屋外出出進進的都是沖著林美人住所的方向去的……手裏都拿著水盆，手巾，剪刀之類的東西……我想了想，大概是林美人已經要生了。

我披了件厚些的外袍，想要快些過去看她。前腳剛一踏出屋門，後腳便有個神色焦急匆忙的小廝跑進來。

“息姑娘……不好了……不好了這……”

“怎麽了？”我皺起眉頭看他道：“你先緩口氣，慢些說……”

“這……”他向裏屋焦急地瞟了一眼道：“大公子夫人，是要臨盆了麽？”

我看著他一言難盡的神色，意識到事情不對。於是沈聲道：“你有什麽要緊的事情，先告訴我。”

“息大小姐……”小廝咬緊牙關，眼眶之中泛起淚水。

“究竟是怎麽了！你倒是告訴我，早晚我也得知道……”我咬牙低聲怒道。

“姑娘……請看看這個罷……”小廝顫抖著拿出一封信箋。

我撕開封口，取出信來，信上只有寥寥幾個字，可看完之後，我腦子裏瞬間“嗡！”了一聲！站都沒有站穩，幾乎摔在雪地上……

“隱劍閣還有誰……知道這個消息？”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問道。

“無人……此信是八百裏加急……兩個時辰前到的京都，如今馬不停蹄地送來，姑娘您是第一個過目的……”小廝顫聲道。

我只覺得耳畔像飛來了無數的蜜蜂，嗡嗡地叫著。

“消息……可確鑿？”我顫抖地問道。

“確鑿……”小廝拼命忍住哭聲道：“屍首已經找到了……”

我只覺得快要窒息死掉。

“此事，斷不可再叫第三個人知道……因為這事情太容易便傳開了，總會走露風聲……至少在她把孩子生下來之前，絕不能叫她知道！”我哆嗦著道。

小廝含著淚水點點頭。

臥房裏傳來了林美人斷斷續續的呻吟聲。

我將那封信撕的粉碎，覆又想將它放在燈上點燃，可點了三次都沒有成功，因為手抖的太過厲害。

那封信上，只有短短的一行字。

“隱劍葉氏大公子葉潯，殉國，戰死。”

一絲燭火在花園裏微微搖晃著，我便是靠著這一縷幽微的光亮，在林美人門外默默地等到了後半夜。

我不敢去見她，她太聰明，我現在的狀態一定很不好，我怕她見了我之後，會察覺出什麽端倪。

在門外候著的時候，我一直都在默默祈禱，願諸天神佛保佑她平安誕下子嗣。

他們說，葉潯的屍體被找到時，早已經凍的像是一塊冰。

他們說，葉潯為了掩護大齊國軍離開，只身一人率前鋒部隊深入深山誘敵……先鋒部隊連參軍帶戰將三百餘人，沒有一人生還。

他們亦說，葉潯是真漢子，真大俠。他身重數十箭，依舊奮勇殺敵，最後倒在雪原之中，赤紅的血液將雪原染成一片灼目的朱紅……便是這樣，他依舊向西南爬了三十餘裏，方才氣絕。

西南……西南……漠北的西南，是大齊。

大齊有他的家，有他的妻子，他在臨死前最後一刻，想的大概是九嶷山巔那溫馨的庭院。

狐死首丘，代馬依風。

林美人的呻吟越發急促起來，屋裏的人進進出出，終於隨著一聲長長的呻吟，有孩子的哭聲“哇……”地傳出來。

我終於控制不住自己，趕緊沖了進去。

“是個男孩！是個小少爺！”屋裏穩婆喜極而泣，將孩子遞過來。

我看著這孩子的眉目，長得真是像葉潯啊，才剛出生，眼睛裏就透出來葉潯那股子倔強和執著勁來……

我強行壓抑住難過的心緒，看著孩子，努力對林美人扯出一個笑道：“美人姐姐，這娃根本不用滴血認親，都能看出來這是葉潯的兒子啊！哈哈哈……”

可林美人卻沒說話，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。

滿屋子穩婆下人不知發生了什麽，被她的模樣嚇的一句道喜都不敢說，都一語不發，靜靜地看著。此時屋中除了我手上的孩子還在嗚嗚的哭，一時間寂然無比。

林美人看著天花板半晌，突然輕輕地道：“天南地北雙飛客，老翅幾回寒暑……橫汾路，寂寞當年簫鼓，荒煙依舊平楚。招魂楚些何嗟及，山鬼暗啼風雨。天也妒，未信與，鶯兒燕子俱黃土……”

我心下一涼。

她誦的，是《雁丘詞》。

“我都是知道的，我早就知道了。”

林美人看著天花板，眼神寂然仿佛沈郁的深谷一般，毫無光彩。

“我也知道，他此去，十有八九是回不來的。我夫君，對我說過的，我們都清楚。”

“可是為國而死，本就是理所應當，大丈夫為國捐軀，我一個婦道人家，怎能相阻……”

她說的是那樣平靜，一顆淚水都沒掉。

“不是的，沒有你想的那樣嚴重……林美人你切莫瞎想……”我趕緊打起精神想要騙一騙她，她剛剛生完孩子，且她身體本就孱弱，再經受這般打擊，會發生什麽，我們誰都擔待不起。

這件事，我原本想，能騙她一天是一天，能瞞她一日是一日。

“妹子，不必瞞我了。”她輕輕道。

“我感覺的到的。我說過，我全都知道。”

屋內燭火幽微，她輕聲道：“妹子不用擔心我，我孩兒剛剛出世，已經沒了父親，不能再沒了娘親。我便是拼盡全力也要努力活下去，多活一日是一日。就算是尋短見，我也要等我的孩子長大成人……”

她這樣說著，眼中閃著堅定不移的光芒。

我別過頭，大顆大顆眼淚掉下來。

那是漠北的荒原，風和雪日夜不休地刮著，葉潯爬了三十裏，身後血痕迤地，像是一道火鑄的邊疆。在最後一刻，對著天空伸出了手。

而林美人，亦微笑著，在他三千裏外的故鄉，對著天空伸出了手。

千山萬水，在那一刻的距離，只有一個指尖的遙遠。

丙申年冬，臘月二十九，林氏誕子，名“欣。”

葉欣。

欣然自樂，一世平安。

丹朱翠眉皆寥落，縱有相思無處說。

一百二十三，抱劍沈睡去，花開覆醒來

葉潯的遺物，終於在除夕前夜被運了回來。

那時林美人還坐著月子，馬車在隱劍閣外“吱嘎……”一聲停下。

我自睡夢中睜開迷夢的眼睛，自葉澈閉關後，我入睡的時間基本上與日俱增，每次醒來都是要下人拍醒。

我怕是會有一天，我就這樣生生地睡了過去，再醒不來了。

那是一個小小的錦盒。

錦盒裏裝著葉潯生前的佩劍，幾件衣服，隨軍的盔甲，和幾件極其精致漂亮的首飾，送遺物的親兵說，這是葉大公子在戰場時繳獲的，本來應當上繳，可他見好看就偷偷留了幾件，回來送給妻子。

林盈月將那些釵環拿在手中，靜靜撫摸，一語不發。

她又拿起那把佩劍，默默撫摸，仿佛劍柄上還有故人熟悉的餘溫。

“好。”她輕聲道：“郎君終於回來了。”

年幼的葉欣睜開眼睛，靜靜地看著那把佩劍，末了傳出一聲嘹亮的啼哭。

葉欣哭了很久。

那日是葉潯的頭七，他該是和自己的遺物一起回了國都。他生前說過無論妻子生男孩生女孩他都開心，又是那樣的喜歡孩子，他看見了自己的兒子，當是開心至極。

葉欣還未足月，傳說未足月的孩子可以看見鬼魂。

他當是看見了他的父親啊……葉潯那麽喜歡孩子，見了自己的骨肉怎能不疼一疼呢？

葉潯的屍首，就這樣永遠葬在了塞北，再回不來了。

除夕那一夜，隱劍閣顯的分外寂寥。

用過些年夜飯，我只身一人去了葉澈的洗心亭。

洗心亭外細雪紛紛，這裏本就寂寞，如今這裏沒了人住，更顯淒清。溫泉之上的隱劍閣梨花四季不敗，可如今卻是悠悠落了一地。風荷塘中荷花隨風悠然飄動，那水榭之中的亭子也變了模樣，四角的紗幔被取了下來，再沒了那“叮鈴鈴”響的銅鈴。

葉澈的古琴和雪寂劍放在亭中的石桌上。上頭早已落了灰，仿佛很久都沒有人動過。

我將劍上面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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